向華眼前模糊一片，有幾道暗影不停閃來閃去，他抓了幾次，卻是連一根頭發都沒抓到。

白葉站在離他最近的位置，瞄準時機，突然從他背後運出一掌，直接震傷了他的心脈，一口鮮血自他口中洶湧噴出，向華只覺眼前一黑，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。

老人仙淺淺一笑，看著白葉瞇眼道：“參宿代天狼，星象再歸位。”

這不高不低的一句話再度提醒了躲在暗處的諸仙們，只見白葉站在那氣派恢弘的仙君椅下，身上錦袍雖算不上好，卻依舊擋不住他渾身的榮華之氣，而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向華，哪還有一絲仙君之質。

“恭迎新仙君！”

不知道誰突然高叫一聲，諸仙收回神，呆楞一瞬後相繼走上前頷首弓腰，看著白葉的眸子中驀然多了幾分敬意。

“恭迎新仙君！”

恭賀的聲音振聾發聵，彈指之間，整個神族似乎大變模樣，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。

白葉瞇起深目暗笑一聲，毫不膽怯的轉身走上高臺坐下，深邃的桃目一一掃過在場的眾仙人，最後落在一身狼狽的向華身上。

“來人，廢君向華心生魔念，不聽勸阻執意與魔族開戰，以致神界損兵折將，更招來三界不滿，其罪雖不當誅，但也不能就此作罷。而今為堵住三界悠悠眾口，本君議決，剔除其仙根！”

守在外面的天兵聽令，立刻走進來將向華拖走，站在下面的諸仙不由面面相覷，雖覺得這一懲戒嚴酷了些，可細想之下又覺得在理。

若只是予以小戒，恐怕難以服眾，而其他三界看到新仙君的淩厲手段，自然也不敢生出別的邪念。

伴著一道淒慘的呼聲，仙君殿前的桃花紛飛雨下，月升日暮，一切又再度周而覆始。

千靈負手站在院中的鐵樹前，望著那一樹蔥郁的青葉，神色淡淡的遙想著什麽，嘴角倏爾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。

一陣幽風拂來，輕微的腳步聲漸行漸近，在距她十步時驀然停下。

她幽然轉身，看著那熟悉的紫衣銀面，挑眉笑道：“玉毒峰一役後，我才知道，你竟然在向華身邊埋了一顆那麽深的棋子。”

妖無垠不置可否的點點頭，兀自倒了一杯石桌上的清茶，桃目之中帶著幾分迷離。

“棋子麽，他可不算，我當初與白葉一同修行，親如兄弟。當年的壽宴上，那松鶴仙屏本是他打翻的，但他那時候還不是向華的隱衛，仙位更在我之下。

我知道向華一定不會輕饒他，便替他擔了罪責，當時我私心想著即便向華再氣，也無非是命人將我痛打一頓，不成想卻是剔了仙根險些送命。

白葉有愧於我，又知我一心想報仇，便費盡周折潛伏到向華身邊與我裏應外合，那老人仙是我們的師父，當初助我們修行，臨至最終幫一把，也實屬應然。

而向華有今日下場，也怪不得我們，若非他在看到魔王宮內室的淫糜之象後生出邪念，那沾了妖氣的桃花瓣也不會輕易進入他體內。

小丫頭，我承認我的手段狠毒了些，可是我不後悔，如果再回到那一晚，我還是會那麽做。”

千靈面上先是一怔，想起如今被秘密壓在萬年雪山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向華，倏爾又笑了。

“你我相交多年，我又豈會不知你的稟性，報仇就報仇，你怕我會因為你對向華做的這些而心生懼意，自此遠離你嗎？”

他要報仇，而她穿越來此的目的也是為了替原主報仇，所以他們是沒有區別的，她沒有權利對他多加評判什麽。

妖無垠聞言，見她如此坦然，挑挑眉，抿唇輕笑道：“不過還要謝謝你在暗中下絆子，不然我縱然再有手段，也不可能這麽順利的就將向華拉下神壇。”

千靈笑了笑，心裏卻暗想我還想謝謝你呢，若非你這老妖橫插一腳，我哪能有那麽多精力去對付夜敖。

妖無垠見她許久不說話，旋即想起什麽，又看著她道：“我聽說夜敖從玉毒峰回來之後便大病一場，大護衛還專門去人間將鬼不笑請了過來。後來好不容易醒了，武功卻大不如前，還時常將身邊人認成那美若天仙的蘭花仙子，此事可是真的？”

千靈瞥他一眼，意味不明的笑問：“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？”

妖無垠擡手支起下巴沈吟一瞬，瞇起精致的桃目道：“若是為了你麽，我自然希望是真的，他負你在先，有此下場一點也不為過。鬼不笑昨日告訴我，你先前曾問他要了一顆幻神丹，小丫頭，我們兩個在某些方面，還真是像極了。”

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。

他隱去最後一句話，一臉笑瞇瞇的看著千靈。

千靈挑挑眉，低哼一聲沒有說話。

妖無垠吐吐舌頭，又皺眉問：“不過如今他變成了這樣，只怕已經不適合再當魔族的王了吧？”

“嗯”，千靈微微點頭，斂眸道：“玉毒峰一戰，魔族大敗，十萬魔兵幾乎盡數死在那裏，魔界對他的行徑自然不滿，如今他不但功力大減，還時常出現幻覺，任誰也不會再推崇這樣的魔王。父親近日一直在暗中奔走，準備聯合另外幾位大長老罷免他的魔王之位。”

妖無垠嘴角微抽，嗤聲笑道：“好，如今神魔兩界皆換新君，沒了那兩個野心勃勃的家夥，四海八荒，又可以安穩許久了。”

千靈微微抿唇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，望著那茁壯的鐵樹，倏爾嘆道：“改日派幾個小妖來將這樹移走吧。”

妖無垠眉峰一挑，有些詫異道：“怎麽，你不準備接著養了？”

“自然還是要養，不過是換個地方養而已，我準備試試你那兒的水土，看能不能養的它開花。”

妖無垠聽出她話外之意，突然樂呵了，“好啊，我明日便派人過來，你放心，我那妖界雖比不上你這兒敞亮，但一定讓你住的舍不得離開。”

千靈頷首一應，緩緩合上眼睛，嘴角的笑意倏爾蔓延開。

妖無垠動作很快，第二日清晨，便有幾只小妖將鐵樹給移走了。

而千靈收拾妥當之後，坐在魔王宮外親眼看完父親和幾位大長老，將瘋魔的夜敖拉下魔王之位，才轉身離開。

身後隱隱傳來夜敖嬉笑的聲音，清晰的叫著“蘭兒，蘭兒”，她聽見了，勾唇一笑，眸底清寒一片。

哪怕吃了幻神丹，那幻覺之中也只會有蘭千彤，那曾經的洛千靈，果然從未走進過他心裏。

她暗暗想著，心裏不由為原主生出幾分悲涼感，擰著雙目再不帶一絲留戀的走出魔王宮。

綠珠扶著蘭千彤等在妖魔兩族的結界處，驀地瞧見那抹艷麗的紅裙，面上一喜，連忙向她奔去。

“小姐！”她扯著嘴角，眸中卻氳出了淚。

來到妖族之後，她才知道小姐交代她的事是好好照顧蘭千彤，那一刻，整顆心裏悉數充滿了疼惜，她善良的小姐啊，永遠都顧念著所有人。

千靈淡淡一笑，抿唇看著綠珠說：“胖了不少，妖無垠這地兒果然養人。”

綠珠小嘴驀地一撇，說：“小姐還說呢，當初讓奴婢來妖族，口口聲聲是為你辦事，若奴婢早知是為了照顧蘭花仙子，一定不會來。”

“怎麽，她比我難伺候？”千靈水目一闔，帶著幾分打趣之意。

綠珠微微頷首，搖頭道：“沒有，只是覺得，還是跟小姐親罷了。”

她一直顧念著魔王因為蘭花仙子而辜負了千靈的事，所以對蘭千彤著實親近不起來。

千靈笑笑不再說話，轉眼看見她身後的蘭千彤，薄唇一抿，踱步向她走過去。

“洛姑娘，你受累了。”蘭千彤柔目溫潤，語中帶著濃濃的歉意。

千靈淺淺一笑，搖頭道：“早晚避免不了的，你無需道歉。”

蘭千彤咬咬唇，緩緩垂下頭說：“可是，若不是因為我，神魔兩族也不會引起那麽大風波，更不會死那麽多無辜之人……說到底，還是我的錯。”

千靈看著她一臉的自責之色，默嘆一氣，低聲道：“看來你還是不了解這些掌權者，他們向來喜歡為自己的野心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，所以，即便不是因為你，也會因為別的女人，這一場戰爭，無可避免。”

蘭千彤聞言，驀地詫異擡頭，她認真盯著千靈的眼睛，在那雙明媚的水眸中，她忽然看懂了一些東西。

也許，那些話，都是對的。

她暗暗想著，微微皺了一下眉。

千靈自此在妖族住下了，妖無垠無事時常來找她玩，而更多時候，她則是跟蘭千彤待在一起。

這日下午，她們本在小花圃裏彎腰除草，站在不遠處的綠珠突然興奮的叫了一聲。

“小姐，您快看，這鐵樹開花了！”

千靈聞言，放下鋤頭與蘭千彤一同走過去，高大的鐵樹上繁花似錦，錦簇的花團竟比她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花都要美，仿佛是為了彌補這幾千年的等待，在一夕之間將所有美景都開遍。

千靈相信，她的等到終究會有一個結果，墨少卿一定能從十方世界回來的。

如今的千靈都不敢想他，一想到他，她便心痛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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